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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七 孤魂可寄(12 / 2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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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洒落进来,纤纤葇荑褪去皮肉,化作枯瘦的骸骨,最终如青烟那般消融。撩开的轿帘旁边,侍者一双明明媚媚的圆眼,鹿一样看着他。

“公子。”她似乎很欢快地喊了一声,竭力将轿帘扯得更高些。帘上的玉璎珞、石珠子乱作一团,交击之下竟隐隐有些锋芒相向的意味。

这是剑鸣,那血线呢?视线平视过去,原来是帘幕上一道如红丝缠绵的刺绣纹路。

是被魇住了罢。墨君圣朝外望,看见夷幽略略欠身,作揖而礼,日光底下,袍服上的纹缕水波般漾动。

淮山君回来了。

心中莫名酸胀,好像将被海浪溺毙的人要喘出最后一口气。墨君圣端坐在轿厢中,颔首还礼。

夷幽过来的时候,墨君圣正半阖着眼,轻扇着香台上斜支着的一丝线香,侍者捧着木质的剑簪过来,对夷幽躬身一礼。“就快好了。”侍者说着,将剑簪轻巧地平推进墨君圣梳拢好的发髻中。

“昨夜睡得迟,起晚了。”墨君圣将纨扇掩在面上,细微的呵欠声中,一双曜石的眼如起了雾般烟雨其蒙地涣散着,仿佛有锐利的锋芒一闪而逝,仔细去看,却尽只是迷离的水光。

“是我来得早了。”夷幽客气了一下,又说是代淮山君问,格外关切几句墨君圣的病情。

“好很多了。”墨君圣随手将扇子摆在一旁。夷幽略笑了笑,看向侍者,道:“冥狩大人有话,凤昭公子自己说的可不算。”

侍者手下把冠正好,恭谨回道:“确然是大好了。”

“多久之前的事了。”墨君圣扬了扬衣袖,淡且清雅的烟香逸散开去,让人想起时雨过后的青竹白露。

“那一次公子是病得糊涂,不晓事,可把冥狩大人急着了。”夷幽淡笑道。

这说的是墨君圣幼年时一场凶险的高热。

刚来浮阁时,因着为人的缘故,常被克扣欺凌,冬日里殿内不烧碳火,终于受了寒。他也不与谁说,问起来都答“没什么”,直到一日修行缺席,夷幽去看才知道,已然是“病得快死了”。

“一晃也是好多年了。”夷幽见墨君圣要起身,上前一步,挺自然而然地将手臂横在他跟前。这是要服侍他的意思,墨君圣勾了勾唇角,道:“可不敢劳动幽女大人。”这么说着,手虚扶在夷幽小臂上,却并不借力。

“坐罢。”淮山君端坐在案几前,正执笔而书,墨君圣依言坐在侧面。“要茶水么?”淮山君略略抬眼,眉宇间透着几许别样的勾魂意味,一刹那的冶艳风情,何其惑人心魄。

“你让我喝么?”墨君圣看着他,微然冷笑着。案几下,是淮山君灵巧的指尖,如拨弄琴弦一般,轻且慢地从脚踝一路按压上去。

“倒是不想让你喝,奈何还有事要做。”

手被握住,淮山君仿佛很遗憾地,在墨君圣的掌心若有似无地抓挠一下。微末隐秘的情丝勾缠,似要从眼中流进心底,痒得人不禁错开眸光。

“茶,”淮山君吩咐道,“再去端些清淡的点心过来。”

低垂的帘幕外,墨君圣听见夷幽低低地应声,他说了什么,一阵裙裾摩挲席面的窸窣后,隔门上头映着的侍者影子渐渐都淡下去。

“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了。”

曼妙春色中,暖融的风穿行而过,拂在皮肤上,竟有些微的燥热。肩上一沉,却是淮山君含上他的耳垂,利齿轻磨,刺痛过后,酥麻如野火般掠遍身上每一寸血肉,烫得几乎要焚烧尽世间万物。

“不是有事要做?”墨君圣用些微的力道,将淮山君的手反握住。“是有正事。”淮山君含糊不清地笑道,一面说着,又在那耳垂上轻轻咬了下。

墨君圣转过头,温软的触感刹时自唇上蔓延开来,隐隐有草木清苦的气息在舌齿之间厮混缠绵。于是不禁阖上双眼,只觉无论是鼻翼耳边,抑或是心上眉间,都空悬着虚浮的白影,尚在暗自撩动不休。

盏茶,唇分。

“喝的什么?”墨君圣向那盏碗中扫了一眼,青褐的汤色中躺着几缕根须,看不出是什么,只是那味道,苦而回甘,格外像是人参。

“凉茶。”淮山君偏头看他,那眼底仿佛嵌着一汪澄澈明静的浅碧湖面,轻易便可望穿。

“凉茶。”墨君圣微微颔首,不再说什么,更没提淮山君远比以往苍白的脸色,以及肩上附着皮毛的披风。只是在黛青与月白的织锦广袖下,十指紧扣的手上,更用深了一分劲。

如镜的湖面底下,也可以是剔透尖锐的冰川,若是一头撞上去,往往落得个头破血流。墨君圣是生涩的猎人,执迷在一场捉摸不定的狐梦之中,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呢?不过是放任沉沦罢了。

“伤脾胃。”思虑再三,终究还是只说了些点到即止的话。长久的患得患失易使人世故,毕竟是淮山君,如何能不慎重以待。

交情的始终取决于上位者,但总是身处下风的那位付出得更多些——近了,远了,说错话了,会错意了,不经心不行,揣摩得太过也不行,尽了人事,还有天命在等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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